匕九鸟

敬感情信仰和骚动

敬一切禁忌

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

  “我们可以打败命运吗,就像一切传说中的英雄一样。”张灵玉想,我该怎么回答她呢。他只好弯下腰,凑到小姑娘的耳边说,“会的,我们会的,哪怕是世界都向我们宣战。”他转头望向站在墙角的夏禾,他们都心知肚明,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。这场疫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,没人知道,甚至没人敢说它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彻底消灭。或许它会消失在明年春光灿烂的晴天,又或许我们要承担与它斗争至死的命运。  这种名叫科达木之冬的病毒在前年的冬天悄然出现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地球。至此每个研究室的灯光都彻夜不息,试图让凛冬长眠,让所有人能有资格见到明媚春光。  “可是灵玉,世间的一切有的时候并不总是如我们所愿,总要有遗憾的。”张灵玉总是记得师兄去世前的这句话。这场病毒夺走了太多人了,张灵玉有时甚至觉得这对留下的人几乎是一种残忍的酷刑。枳瑾花死在前年的那个冬天,张灵玉记忆里玲珑的眼泪还没有流完,又迎来了大师兄的离开。他在葬礼上看着师傅憔悴的脸,恍惚间觉得窗外的雨是成千上万的人们流下的泪,为了他人而哭,为了自己而哭,也为了这场似乎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冬天而留下整整一个世纪的泪。  纸钱燃烧后的灰飘扬在空中,和细碎的雪花混在一起,落在每个人的头上。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预示,它在说着来吧,向我低头,屈服于不可反抗的命运。

  张灵玉恍惚间想起了大学课上老师讲的那段话:“...你们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,无数的疾病会威胁我们的生命,我们的路没有尽头,前方是无穷无尽的冷风。但是不要怕,即使我们在隆冬里。”那时候的张灵玉神使鬼差的在笔记本上写下了  请把我埋葬在春天里。  他还清楚的记得夏禾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,睫毛扫过他的耳垂。她少见的沉默着,而后轻轻的吻了张灵玉的鼻尖。那天的晚霞是和秋日相配的深橙红色,地平线上是一层玫红,落日缓缓沉进云海。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人生的大路上,不知道前方就是长长的严冬。  

  其实看到夏禾的体检报告的时候,张灵玉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很多。其实这种结局本来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不是吗,在科达木之冬出现的那个冬天我们就做好了为此献身的准备。张灵玉只是恍惚的站在研究所的门口,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。苦涩的烟草味从舌根冲向四肢百骸,然后贯穿灵魂,沉入脑海深处。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张灵玉的思绪,夏禾在电话那头说:“晚安,张灵玉,我爱你。”  

  张灵玉沉默了太久,直到夕阳彻底被地平线吞没,他才长出一口气,对电话那头说一声晚安。再多的话也传达不出他内心的汹涌波涛,他好像只有沉默下去,才能短暂的逃避让人窒息的现实。回到家后张灵玉仰躺在床上,任由眼泪从眼角流进发丝。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他,他曾经从来没有一刻想过,家也变成了一个他想要逃避的地方。手机上的讯息一条接着一条,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回复的力气。最后张灵玉还是强撑着接了张楚岚的电话。张灵玉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维持自己语气的平静,竭尽全力的去伪装成一个坚强的人。他不断的打断张楚岚的话,试图阻止他可能提到的那个名字。张楚岚沉默了一会儿,说小师叔,赵董给你批了5个月的假。张灵玉终于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,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穿破了喉咙,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哭了。他想,我明明清楚的,离别是我们不可逃避的宿命,我的一生中必然会有这样的一场大雨。但是为什么,这场雨来得太早了,我还没有做好迎接这种宿命的准备。命运想洪流一样,我好像没有和它抗争的能力,张灵玉想。但至少,至少让我努力一次,让我把她留在春天里,至少让她留在白山茶开放的季节。  

  上一个吻似乎还停留在张灵玉的唇上,但是再见就已经隔着一面玻璃墙。夏禾穿着特制的病号服,朝着玻璃外的张灵玉笑。她喝了一口水,玻璃杯沾满水雾的外壁留下了她清晰的指印,“张灵玉,要记得爱我。”她海蓝色的眼睛似乎是潮湿的,像雨季来临前的天空,云里藏着将下未下的雨。张灵玉想,我该怎么回答呢。但眼泪似乎总是先于语言,泪水替张灵玉回答了夏禾。他想,为什么是我们呢,人世间常年下着大雨,每个至今光辉的民族,每个曾经覆灭的王朝都在大雨中艰难求存,这种共同的苦难似乎是我们可以忍受的。但落在具体的,具体的每一个家庭、每一个人身上的——哪怕仅仅是一小滴雨,都足以压垮我们了。窗外的大雪沉默的下着,就像命运从不对任何人做出解释,只是沉默的带走我们珍视的一切。它或许无法翻覆这个世界,但在我们渺小的生活里,每一片雪花都掷地有声,它们的落下总会带来冗长的回音,给我们的人生带来连绵不断的疼痛。  

  之后的每一天都还是这样,张灵玉几乎是麻木的在生活着。研究所和家的两点一线,食堂固定的套餐A,用同一个水杯喝同一个饮水机的水。该怎么对抗命运呢,我们不知道,我们就身处在命运的洪流里。张灵玉清楚,他们只是被命运选中的倒霉蛋。明明已经有突破性的进展了,夏禾之前主攻的机械心脏已经成功的在王震球身上起效,他们已经向科达木之冬挥出重重的一拳了。可是夏禾还在冬天里,她被冬天的雪花埋住了,张灵玉竭尽全力都还没能把他拽出这个漫长的冬天。 

   夏禾还是永久的沉默了下去。她强撑着给自己化了个妆,她说她要做最美的迎接死亡的人。她还是笑着的,尽管她望向张灵玉的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泪水。他们隔着一片玻璃,只是薄薄的,一片透明的玻璃,已经隔开了他们的人生。张灵玉看着夏禾,他清楚的明白她唇语的意思,她说她想留下,至少,至少她想葬在这个尚未到来的春天里。可是白山茶到底是没有盛开,就像当年那只未飞起就已落下的白鸟,沉没在海水尚未变蓝的地方。 

   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夏禾只留下了一个耳钉样式的儿童问询器,这种原本是为了防止小孩儿走丢的小发明却成了夏禾唯一的遗物。张灵玉总是不愿正视夏禾早已离去的事实,他诓骗着自己,不愿再提起这个冬天的一切。在第二年的秋天,科达木之冬终于沉寂,张灵玉第一次带着儿童问询器出现在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。 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 散场后,沈冲突然朝着张灵玉的背影喊了一声夏禾。耳钉闪烁了一下,叮叮咚咚的放起了欢乐颂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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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震球那篇同背景的,有空再细化吧,累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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